上个世纪30年代去世的陈宝琛,高寿至88岁。作为满清遗老和末代帝师,他和我们的距离并不遥远。他的学生不只是溥仪,民国著名史学家陈寅恪的父亲陈三立既是他的学生,又是他的朋友。
父子四进士 兄弟六科甲
陈宝琛(1848—1935),字伯潜,号弢庵、陶庵、听水老人,出生在美丽如画的福建闽县(今福州市)螺洲镇。曾祖晚清刑部尚书陈若霖,官至正红旗汉军副都统,为毓庆宫宣统皇帝授读。
螺洲镇历史上是出科举人才的地方,陈氏祖先于明洪武年间到此居住,从明朝至清末,陈氏家族竟出了21位进士、108名举人。
陈宝琛的父亲也是进士,任过刑部主事。陈宝琛兄弟六人都中举,其中三人进士及第,人称“父子四进士、兄弟六科甲”。
陈宝琛生而英敏,少年得志。十三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二十一岁同治七年(1868年)登同治戊辰科进士。
此后一帆风顺,同治十年(1871年)授翰林院编修、翰林院侍讲,充日讲起居注官、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
敢言直谏 诤谏慈禧收回成命
忠诚耿介的陈宝琛认为,君主应有“天之仁”,则“足以快人心而光圣德”,想做到这一点,最高统治者须整顿吏治。
陈宝琛在“视学江西”期间,揭露宁都直隶州知州韩懿章擅权殃民、遗祸一方的恶行,清廷主管部门于是下发批文“该州劣迹尤着”。陈宝琛又揭露候补知府荣缓“招权纳贿”,倚仗布政使文辉“义父”的关系,在江西形成了一个贪污腐败集团,轰动一时。
陈宝琛认为官员不能持权罔顾小民,罗织罪名、陷害无辜。光绪初年震惊全国的四大冤案之一——江宁三牌楼案,主审官为及早破案,随意抓捕无辜,刑讯逼供,冤杀了两人。陈宝琛率先上奏此案埋冤,朝廷派专员赴江宁查审,终于冤案告破,劣官遭严惩。
因陈宝琛遇事敢言,时人将他与好论时政的学士张佩纶、通政使黄体芳、侍郎宝廷四人,合称“清流四谏”。
光绪四年(1878年),沙俄强占新疆伊犁,左宗棠进兵伊犁,清廷派出都御史崇厚与俄国谈判,哪知崇厚签订了《里瓦几亚条约》,把伊犁南境和霍尔果斯及以西的大片国土割让给了俄国人,朝野哗然,国人沸腾。
陈宝琛愤然上书力陈“崇厚误国,其罪当诛”,他又和张之洞谏言派曾国藩之子曾纪泽赴俄谈判,慈禧最终派曾纪泽出使俄国,并将崇厚定了监斩侯。
陈宝琛具有祖上陈若霖的遗风,福建民间传说陈若霖甚至还斩过一个贝勒爷。
李三顺是慈禧宠信的小太监,一向骄横,有一回直闯午门而过。按规矩太监是不得走午门正门的,守门护军也没有接到给李三顺特别放行的通知,结果李三顺被守门护军玉林拦下。争执中,李三顺手中提着的慈禧让送给七福晋的食盒被打翻了。
慈禧大怒,欲将玉林发往黑龙江当苦差,终身不得赦免。陈宝琛和张之洞上奏慈禧处置有过,谏请慈禧“绳家法、防流弊”收回成命。慈禧最终让步,处罚结果是,杖打玉林一百、李三顺三十,相关人等也都得到从轻发落。
这就是在朝野中轰动一时的“庚辰午门案”。翁同龢深赞陈宝琛在此事件中的作为极具风骨。
落花之伤与务实救国
中法战争中,陈宝琛主战,力拒赔款。后因参与褒举唐炯、徐延投统办军务失当事,遭部议连降九级,从此赋闲福建二十五年。
期间,中日甲午战争中海事惨败,中日签订《马关条约》。陈宝琛虽处江湖之远,时念庙堂之高,消息传开,他随作《感春四首》,借咏花落之伤,抒发对国是日非的悲慨之情。
诗中悲悯地写道:“输却玉尘三万斛,天公不语对枯棋”,“北胜南强较去留,泪波直注海东头”。陈宝琛早就认识到台湾是七省门户,战略地位极为重要。且陈宝琛的二妹、小女都远嫁台湾,国残家破,此情难抑,无以解忧。
“阿母欢娱众女狂,十年养就满庭芳。”“处处凤楼劳剪彩,声声羯鼓促传觞。”在第二首感春诗中,他痛斥慈禧奢华做寿、挪用军费修筑颐和园,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情怀难放,担当依旧。陈宝琛实属晚清没落朝臣中的一枝傲梅。
在福州赋闲期间,他借读书、赋诗、写字之事办起了新式教育,走起了教育救国的路线。他慷慨倾私囊,并多方筹集资金,创建福建高等师范学堂。他还普及基础教育,兴办普通中等教育和外国语教育,开办法、政、商、工、农等实业教育。
陈宝琛的教育理念相当开放和系统化,他特别重视师范教育,先后在他创办的两所高校中派遣40名学生去日本留学,专门学习师范教育,回来后任教。他与严复颇有交情,在他的教育事业中积极推行严复倡导的中西结合的教育制度。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陈宝琛任福建铁路总办。他亲自到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尼找华侨黄乃裳筹集到资金170万元,修筑漳厦铁路。陈宝琛的想法是要先于日本人、法国人取得铁路的敷设权,这样就有了矿权、商权且能掌握战略要道。
“唯一的灵魂 唯一的智囊”
1908年,光绪、慈禧去世。溥仪继位,宣统元年(1909年),张之洞举陈宝琛入京,担任礼学馆总纂大臣。宣统三年(1911年),陈宝琛在毓庆宫行走,任宣统帝溥仪的老师,赐紫禁城骑马,以末代帝师的缘起开始了他十几年追随溥仪忠君事主的最后生涯。
溥仪喜欢听故事,除了教《孝经》、《三字经》、《百家姓》以外,陈宝琛远述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近讲康乾盛世,以激励溥仪的帝王之志。
辛亥革命溥仪逊位,有人劝陈宝琛趁机离开,他反问道:“人主年幼,我要走了,遗老乡亲将如何看我?”于是仍每天教溥仪学《四书五经》,在他的眼里,皇位失去只是暂时的,帝王修养风范一日不可不学。
陈宝琛常夸溥仪:“人虽小,可是一位天子呢!”
直系军阀冯玉祥将溥仪赶出皇宫的时候,溥仪刚18岁,少主见到陈宝琛放声大哭,悲诉自己无颜再见列祖列宗。
陈宝琛劝慰:“自古以来哪有不灭亡的朝代?大清非失德而失位,皇上也不是亡国之君。皇上博学多识年纪尚轻,将来理应成为民国之总统。那时,不是可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陈宝琛的忠心耿耿并非说说而已。民国初,陈宝琛随溥仪移居天津,他一心想光复清廷,但劝溥仪不要轻举妄动。中华民国每年拨给溥仪400万元,他的策略是保存国民政府的这笔资金,否则一切皆成空谈。
溥仪将他称为自己的“唯一的灵魂,唯一的智囊”。
力阻溥仪伪满称帝
民国早期,陈宝琛曾说:“民国不过几年,早已天怒人怨。国朝三百年深仁厚泽,人心思清,终必与人归。”陈宝琛余生一直致力于溥仪重登帝位,虽忠心可嘉,但对历史的演进存在误判,梦想终究不能成真。
作为最忠心的幕僚,陈宝琛虽时刻不忘光复大清,但他对借助外力,特别是想借助日本人复国的郑孝胥嗤之以鼻。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佯装立溥仪的弟弟溥伟在东三省称帝,郑孝胥和罗振玉二人趁机劝说溥仪赶紧去满洲向日本人要回帝位。陈宝琛深有忧虑:“贸然从事,恐怕是去时容易回时难啊。”
但在郑孝胥等人的力劝之下,溥仪还是动心了。两个月后,陈宝琛赶往旅顺面见溥仪,老泪滂沱,谆谆叮嘱:“复位以正系统”,并一再叮嘱溥仪不要轻信郑孝胥的话。
后来溥仪与日本关东军的代表板垣征四郎几乎闹翻了脸,不满意做伪满的“执政”,一再坚持要正位作皇帝。1932年溥仪满洲执政后,身不由己。陈宝琛极度忧伤,追悔莫及,作诗曰:“本意冲天待一飞,轻身如入白登围。直成大错谁实铸,迷途未远应觉非……”
1934年,溥仪由伪满执政改称皇帝。1935年3月,88岁的陈宝琛病逝。
参考资料:
1. 溥仪:《我的前半生》
2. 陈宝琛:《沧趣楼诗文集》
3. 陈勇勤:《试论陈宝琛的儒学思想》
4. 陈孝华:《试论陈宝琛晚年的民族气节》
5. 杨实生:《晚清“四谏”考辨》
作者:宗家秀
(转自 大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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