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911年,帝国主义挟军事武力之优势,连同经济剥削意欲瓜分中国,值此中华民族存亡绝续之关头,由国父孙中山先生领导的革命行动,在黄兴等人率领下,于广州进行第十次起义(1911年4月27日,亦即清宣统3年3月29日),和满清政府作殊死战,此役惊天地、泣鬼神,可惜激战一昼夜后功败垂成。
牺牲的革命精英86人之中,有72人葬于广州黄花岗,多为满腔热血、令人钦佩的知识分子,此役无异燃起漫漫黑夜的熊熊火炬,唤醒国魂!未几,辛亥革命的号角就高声响起,青天白日的旗帜插遍神州大地。
缅怀烈士们舍己救国的伟大情操,中华民国政府于民国33年3月6日明定每年3月29日为青年节。1948年,蒋中正总统公布此日为革命先烈纪念日,自此定为中华民国春殇(秋殇为9月3日军人节)。
中华民国创建至今108年,回顾历史的3月,在革命起义的烈士中,最具有代表知识分子情操者,当以林觉民的“与妻诀别书”为首。林觉民在广州天字码头就义时,年仅24岁。
林觉民“少年不望万户侯”
林觉民,1887年诞生于福州城内南后街一个书香门第,从小过继给叔父林孝颖(可珊)。林孝颖是福州著名廪生,诗词写得很好。清末科举废,福州设全闽大学堂,按照规定学堂教习要举人才行,林孝颖被破格聘任为全闽大学堂国文教习。
在这样的家庭熏陶下,林觉民从小就具有很好的中国古典文学根底。13岁时,他受父命参加科举童子试,进考场后,令林孝颖大惑不解的是,他竟在试卷上写下“少年不望万户侯”后掷笔离去。
1901年,15岁的林觉民考入全闽大学堂。此时,正是中华民族内忧外患饱受煎熬的岁月,林觉民努力追求救国救民的真理,课余时大量阅读《苏报》、《警世钟》等进步书刊。常常与同学说:“中国非革命无以自强。”他生性诙谐,又擅言词,有较强的组织能力,所以很快被推为学生领袖,参与领导了清末福州数次反满革命斗争。他的一个族弟林衡可,当时也在全闽大学堂读书,由于参加反满活动,受到清廷福州当局注意。林觉民对此很担心,每天放学,都悄悄地跟在林衡可的后面保护他。全闽大学堂的总教习很喜欢林觉民,曾对林孝颖说过:“是儿不凡,曷少假,以养其刚大浩然之气。”一次,林觉民在城内七星庙作“挽救垂亡之中国”的演讲,刚好学堂一学监也在场,当时悄对人语:“亡清者,必此辈也!”
血气男子 救国救民死有何惧
林觉民是遵父命成婚的,可以说是先结婚后恋爱,他在爱情上是很专一很投入的。
他的妻子陈意映名芳佩,是螺洲陈若霖的后代,其父陈元凯号陶庵,光绪己丑科(1889)举人。陈意映深明大义,又通文墨,所以婚后夫妻感情和谐。“初婚三四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林觉民留学日本后,曾写有一篇记录两人缱绻的情感生活的文章《原爱》,文中说:“吾妻性癖好尚,与君绝同,天真浪漫真女子也。”
林觉民夫妻的居所是一座二层小楼,叫双栖楼。楼前植蕉梅,陈意映寄给林觉民的信笺落款常署“双栖楼主”。林觉民参加革命,陈意映是知道的。平时林觉民去下渡十锦祠福建支部开会,陈意映常在外望风。早年,陈意映因受封建礼教束缚缠脚,婚后,林觉民在红袖添香之余也在家中办了一所女学,动员了妻子、堂嫂、弟媳、堂姐妹等人入学读书。他亲自编选教材、担任主要课程,在讲课中时常介绍世界大势、抨击封建礼教。在他的循循教导下,她们的思想觉悟提高了,纷纷放脚,并投考福州女子师范。后来,她们多成为女师第一届学生。未经缠脚的胞妹秀琼和秀慧,也在他的教导下,说服父母,不再缠脚。
1905年,林觉民东渡日本,就读于庆应大学文科。这是一所由日本民主革命先知福泽谕吉创办的著名大学。林觉民与同志“僦于一庐”居住东京“田野居”。留学不久他即加入了同盟会,与黄花岗烈士福建十杰之首的林文(状元林鸿年之孙)、林尹民(族弟)合称“三林”。林文被叫作“大林”,林觉民被叫作“中林”。在这个藏龙卧虎风云际会之地,林觉民与立宪保皇党人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他写了《驳康有为物质救国论》,并翻译了英国小说《莫那国犯人》。他翻译的《六国宪法论》在当时产生了很大影响。
在“田野居”寓所的墙上,林觉民悬挂起华盛顿、拿破仑的画像,他常对画像膜拜,并对同志说:“华盛顿哥哥,拿破仑弟弟。”说明他已具备坚定的民主革命思想,并准备走武装反清道路。
当时留日本学生常常聚在一起,谈到列强环伺,国人涂炭,个个痛哭流涕。林觉民愀然变色地说:“中国危殆至此,男儿死就死了,何必效新亭对泣,凡是有血气的男子,怎么能坐视第二次亡国的惨状呢?”顿时满场震惊。
布置福建 响应广州起义计划
1910年广州起义失败后,同盟会内部笼罩着一种失败主义情绪,而国父却认为“愈不可为,愈为。”是年11月,槟榔屿会议上,国父制定了于翌年在广州起义的计划,并电令在日留学生、华侨倾巢出动。当林觉民到达香港跑马地统筹部机关时,黄兴喜不自禁地说道:“意洞来,天助我也,运筹帏幄,何可一日无君。”当即命林觉民回闽布置福建响应广州起义之事,并嘱“快去快回,多带闽籍人来广州聚义。”
林觉民到家后,林孝颖惊问其故,他只好以学校放樱花假,与同学结伴北上苏浙一带旅游相敷衍。林觉民此行在福州停留10天,在这段时间里,他与福建支部总干事林斯琛等人会商,布置了福州、厦门响应广州起义计划,并带敢死士十余人赴穗聚义。
林觉民这次回闽,还带有运送炸药赴粤的任务。他原打算请意映打扮为孀妇,用出殡的仪式把炸药伪装藏入棺木中运出,可是妻子已经怀孕八月,经不起长途跋涉,只得改由方声洞姐姐方君瑛等人担任。这在遗书中也作了一些说明:“回忆六七年前,吾逃家复归也,你泣告我:‘望今后有远行,必明告妾,妾愿随君行。’吾亦既许汝矣,前十余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语汝,及与汝相对,又不能启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胜悲……”
义无反顾 怀抱杀身成仁决心
正当起义紧锣密鼓地准备之时,各路英雄亦云集香港、广州。4月24日林觉民与战友同宿于香港滨江楼。待战友们入睡后,他独自挑灯作绝笔书,直至鸡鸣破晓。《与妻诀别书》是写在一块白色正方形手帕上:“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上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阴间一鬼……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够……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与妻书诀别书》婉转千余字,字里行间,情如杜鹃泣血,文如黄钟大吕,读之断肠、催人泪下。
写完《与妻诀别书》,林觉民又从网篮里取出一张英文作业纸,写道:“父亲大人,儿死矣,惟累大人吃苦,弟妹缺衣食耳,然大补于全国同胞也,大罪乞恕也!”寥寥数语,表现了林觉民杀身成仁的决心。
一个革命者明知此行必死而义无反顾地选择死,此时他的心情虽逐渐澄明起来,但对亲人仍然有些难离难舍。翌晨,在进入广州的班轮上,林觉民对郑烈说:“今日同胞非不知革命为救国唯一之手段,特畏首畏尾,未能断绝家庭情爱耳。今试以余论,家非有龙钟老父、庶母、幼弟、少妇稚儿者耶,顾肯从容就死,心之摧,割肠之寸断,木石有知,亦当为我坠泪,况人乎。……故谓吾辈死而同胞不醒者,吾绝不信也。”又对其他战友说:“吾辈此举,事必败,身必死,然吾辈身死之日距光复期必不远矣。”这是何等远大的目光,何等坚定的青年殉情者。
泣血黄花 天字码头从容就义
辛亥年(1911年)4月27日早上,林觉民与战友林文等人编入黄兴统率的第一路选锋队。当日黄昏,林觉民偕林文、方声洞等人随黄兴直扑两广总督署。署内不见张鸣岐,革命党人遂犁庭扫穴,将督署付之一炬。当队伍退出东辕门时,迎面与大队清军展开血战,肉博中林觉民负伤被擒。在张鸣岐与水师提督李准会审时,林觉民“侃侃而谈,畅论世界大势”,并“以笔代言,立尽两纸,书至激烈处,解衣磅礴,以手捶胸。”表示“只要革除暴政,建立共和,能使国家安强,则吾死瞑目矣。”
有人以保存国家元气劝张鸣岐对林觉民刀下留情,张鸣岐凶鸷地说:“此人面貌如玉,心肠如铁,心地光明如雪,也称得上奇男子……这样的人才留给革命党,为虎添翼,这还了得!”
林觉民在广州天字码头就义时,年仅24岁。
催人泪下 林觉民与妻诀别书
意映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羶,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够?语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此心,于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忆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尝语曰:“与其使我先死也,无宁汝先吾而死。”汝初闻言而怒;后经吾婉解,虽不谓吾言为是,而亦无辞相答。吾之意,盖谓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悲也。嗟夫!谁知吾卒先汝而死乎!
吾真真不能忘汝也。回忆后街之屋,入门穿廊,过前后厅,又三、四折,有小厅,厅旁一室,为吾与汝双栖之所。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又回忆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复归也,汝泣告我:“望今后有远行,必以见告,我愿随君行。”吾亦既许汝矣。前十余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语汝;及与汝对,又不能启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胜悲,故惟日日呼酒买醉。嗟夫!当时余心之悲,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时势观之,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辈处今日之中国,无时无地不可以死,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或使汝眼睁睁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离散不相见,徒使两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试问古来几曾见破镜重圆?则较死为尤苦也。将奈之何!今日吾与汝幸双健,天下之人,不当死而死,与不愿离而离者,不可数计;钟情如我辈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顾汝也。
吾今死无余憾,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岁,转眼成人,汝其善抚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则亦教其以父志为志,则我死后,尚有二意洞在也。甚幸!甚幸!
吾家日后当甚贫;贫无所苦,清静过日而已。吾今与汝无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电感应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实。则吾之死,吾灵尚依依汝旁也,汝不必以无侣悲!
吾爱汝至。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卒不忍独善其身!嗟夫!纸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以模拟得之。吾今不能见汝矣!汝不能舍我,其时时于梦中得我乎!一恸!
(转自 看中国,http://kzg.io/gb3a0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