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年复读
松江河，这里是另外的一个地方。
我被安排在一所重点高中的一个班里。我们的班级，是一个大教室，共有八十多名学生。我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拥有座位的规则是：占着哪个算哪个。
我住的是学校的宿舍，八个人一个房间。万海棠也来了这里复读，跟我一起住了几天，她嫌条件不好，就搬到四个人一间的宿舍了。她来这里，是通过他父亲的关系，在我们那里，他是个很大的官。
上了几天课，我就发现老师的进度快得惊人，他们只顾及那些尖子生和老复读生，好像这些课都是讲给那些人的，至于我们坐在后边的，听不听得懂，老师好像不在乎，他们追求的是升学率。学习好的，会得到老师更多的帮助；学习不好的，就没人管，上不上课也没人问。很大一部分复读生不只复读了一年。他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几乎都坐在前几排。复读年头多了，已经掌握出学校的规律和规则了。
这么多人的课堂，秩序不可能安静。我坐在后边，不仅噪音多，离着讲台远，老师在上面写的什么，我根本看不清。他讲什么，我就更难懂了。我已经近视了，但我还没有意识到，更不知道自己需要佩戴眼镜，没人告诉我这个。那个时候，戴眼镜的人很少，如果你的学问不够，又戴副眼镜，别人就会讽刺你，说你装知识分子。文革结束的时间不长，曾被说成“臭老九”的知识分子还并不吃香。
我左思右想，还是鼓足了勇气，去找了老师，说明了我的困难，希望能把我调到前排的座位去。这位老师也是学校的先进老师，也是教数学的，是我们的班主任。他两手一摊，对我说：“没办法，只能这样！我不能把前面的学生调到后边，把你调过来。”
“真的不能帮我调吗？让我能看清黑板就行……”我还想争取一下。
“不能！”老师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使劲忍住了即将要涌出的眼泪，默默地回到了我的座位。
我看不清老师写的什么，也听不清老师讲的什么了……
我被如此轻视！
我连一点点微薄的权利都争取不到……
老师要的是成绩，家长要的是成绩，同学之间比的还是成绩。在那种巨大的压力下，我的成绩始终没上去。黑暗的日子，像地狱搬的生活……
在学校里，唯一盼的、有点希望的，便是林生的来信了。
几个月过去了，我没有见到林生。我无数次地想过：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看到他，该是多么地高兴！但是，我始终没有见到他。
我想林生，我要回家见林生。
我买了新衣服和帽子，把自己伪装起来，不能让家人认出我。
我起了个大早，赶了火车，因为我想早点去，和林生能呆上一天，晚上再赶火车回来。
我带着欣喜，带着期待，带着甜密的梦想，很早便来到了他的家门口，也是我家的门口。但是，我没有进我自己的家，也没有进他的家，而是用粉笔在他家的杖子上快速地画上了我们的暗号，便跑向远处，躲在杖子后面，密切地观察着我们两家的大门。
他看到了，就会找我。
周围都是我们的邻居，我真的怕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认出了我。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听到声响，便压低了帽子，或者慌忙蹲下，装作系鞋带。我的眼睛却不敢错过他家的大门，我怕万一疏忽了，我将不能与他见面。
我的家人从我的身边走过，我的邻居也从我的身边走过，他们都没有认出我。我想等待的人，却一天没有看见。他在家吗？他去哪儿了呢？他去亲戚家了吗？去朋友家了吗？……
晚上五点多钟，他家的大门开了，先出来的是自行车的前轱辘。我的心乱跳着，我在等着，等着……
“林生！”我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啊？！你……你啥时候来的？”
“今天早上！”
“哎呦——我现在没时间哪！我三姐今天在我家订婚，我妈让我赶紧去买东西，挺多事儿呢！”
“噢……”我失望之极！我指了指杖子，“你没看见那上面的符号吗？”
“什么符号？”
“约会的符号……”
“嗨——我都忘了，在家里忙了一天。”
“啊……”
“阿南，我得赶紧走了啊!”
“……啊……你……走吧……”
林生蹬上自行车，走了。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去的火车站，我不知道这一路对于我是多么的遥远……
我带着失望，带着精神上的疲惫，带着满肚子的委屈，回到了学校……
我们和三姐像是犯克，她的事和我们的事非常巧合地遇到了一起，她的事又总是冲了我们的事。奇怪的巧合！
学校的生活还在继续……
漂亮的万海棠仍然躲不过的，还是恋爱。学校中，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成了她的现男友。年年恋爱年年散，这一个，不知又怎样……
在我们学校，还有一件尽人皆知的恋爱故事，也是来自我们学年的复读生。女生叫佟文清，理科班，她复读了两年，成绩在全学年名列前茅。同学中有传的，说她早就该考上大学了，每次都是因为处对象而耽误了。这次，她爱上了我们文科班的一个非常会唱歌的男生，叫田野。晚自习的课间休息时，他经常在走廊里唱歌，大部分是当时的流行歌曲，特别是校园歌曲。大家都公认他有一副好嗓子，也常有男生围着他听。女生们也爱听，却不大好意思靠近他，佟文清就是被他唱得心动的女生。我们不知道她是怎么追他的，只听说，她怎么追，也成不了他的心动。为了躲开她，田野弃学逃跑了。佟文清在他的书桌里捡到了他落下的一本书，她便在那本书的每一页空白处，填满了描写爱情的歌词、诗词、散文。之后，她又把它放回他的书桌，等着他回来。看到那本书的同学，全被她的才华所折服。
后来，听说她追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农村，他的家在那里，非常非常穷。
他躲开了她。
他们的关系没有了下文。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我的一个同学周舟跟我说，她已经放弃了参加高考的打算。我权衡再三，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因为我们明明知道，即使是考，也考不上。
我们成了玩伴，不再为高考而痛苦了。我们没有马上回家，也没有及时告诉父母，只是等到高考的那个时间过去后，再一并接受家人的惩处！早晚也躲不过去的。
我们变得轻松和快乐了，每天都在一起聊天。
对于我们的明显变化，没有任何一位老师来找我们谈心，也许或者说肯定，他们真的不关注这些……
这一个月中，我还收到了林生的一封信，也是他寄来的最后一封信。他写道：我们之间不合适，还是分手吧。
（未完待续）
作者：大森林，阿南
（欧洲希望之声授权发表，转载请注明出处和链接，违者必究）
责任编辑：康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