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和集体
我在大陆所受的教育是：当个人和集体的利益发生冲突时，以牺牲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为绝对正确。对此，我个人从没有过异议。况且，有那么多的先进事迹来感动和激励着我们。
我在国营单位上班时，根据上级的安排，每年都要写一些个人的先进事迹。这些事迹中，他爹死了，他娘瘫了，他儿子被送到急诊了……他都不管不顾，只为集体。需要奉献生命的时候，还不能吝啬了，因为他牺牲了个人小家的利益，顾全了集体的利益。这是个套路，是上报这类事迹的“八股文”，用他或她对个人家庭的多么冷血，来反衬出他对集体的多么热爱！
集体的观念被灌输，个人服从集体，没有条件可讲，只能服从，无条件地“服从”，被认为是最好的。相比之下，个人权益、个人利益被充分淡化、模糊。有一种不可撼动的权威存在着，权力之下，级别之下，你不可以挑战。
这种教育对我本人的影响很大，比我的职位、辈份、地位高的人，我不敢对他们说不，因为我说了不，就一定是我不好了，我没有做到“服从”。我不会，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去争取利益。所以，当父母对我和林生所做的决定，我也是一个“不”字不敢说。只有服从，才是受他们喜欢的，才是对的。在工作中，我害怕被上级否定，害怕被同行否定，害怕被下级否定。我因此非常勤奋和努力，不敢有一丝的怠慢和懒惰，小心谨慎。我虽然得到了方方面面的认可，我做得却是特别的辛苦，辛苦到没有了自己。任何自己、自我的东西都是为私的，是不对的，是该遭到否定和批判的。集体、至上的利益高于、压倒一切个人自我的东西！
但是，到了西方，我发现有些东西是完全相反的。
我在参加一个职业培训时，老师去取资料期间，我们学员在课堂上开始聊天。
我邻桌的学员问我的居住情况，我刚刚搬家，在一个很安静并且很整洁的小区里。我们正聊着，老师就进来了，她并没有打断我们，而是听了一会儿。我却根本不知道她已经在那里了，我还在跟别人聊。
当我看见老师时，她正对着我笑。我吓得赶紧慌张地说：“对不起，我们正在聊着家庭中的事……”
老师却反问我：“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呀？”
“我们不应该在课堂上谈私事……”
“不！雪松，你不要这样想！”她又在纠正我，“你的家庭中的大事解决了，我们很为你高兴啊！我们认为，家里的事解决好了，才能安心地去学习和工作。如果家里老是有麻烦，你还能安心地坐在这里吗？”
“不能。”
“对呀！你会老想着那个麻烦呀！所以，要先照顾好你的家庭，然后才是别的。”
老师是按照西方人的方式、做法，讲出来的这些话，对我却像地震！他们把家庭、个人生活的妥善安顿，作为能做好集体工作的一个前提和保证。个人、家庭，不再是排在最末一位了，而是拿到了最前面，高于集体。
你是否得到了老师的帮助？
在比利时，我四十九岁的时候，又报名上了英语课。我们班一共有十二个人，是个小班，教室也不大。上第二节课时，老师用了电脑投屏的方式给我们教学。我戴着眼镜，但是因为屏幕上的字很小，我一边眯着眼睛看，一边抄写。这个细节被老师看到，他马上过来问我，“你是不是看不清啊？你看不清就告诉我。”“不不不！谢谢！谢谢！我能看清，能看得清！”但是我旁边一个吉尔吉斯斯坦的女同学说她看不清。老师对她露出了热情的笑容，“我的工作，就是为你服务！你说了，你就得到了！”老师当场就把字体调大了，我们大家都能看得清了。
那个晚上，我在夜里醒来时，又想起了这一幕，我突然痛哭起来，因为我又想起了当年我去松江河上学时的情景。这两件事，都是因为看不清黑板引起的，一件是在国内，一件是在国外；一件是我自己主动跟老师说的，没有得到解决；一件是我没有说，老师看到了，给解决了。当英语老师问我的时候，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我不愿意给老师添麻烦，影响他讲课的进度。我看得虽然模糊，眯着眼睛能看得见就行，能将就的，我都能将就。
躺在被窝里的我，用手不断地擦着往下流的眼泪，边抽泣，边喃喃自语地无数遍地重复着说：“我能看清……我能看清……不麻烦老师……我不给老师添麻烦……”
我被轻视惯了，受不了别人对我的一点点的好。
我们上语言课，每学期期末，学生都给教你的老师一个评价，其中有一项是：“你是否得到了老师的帮助？”每一次，我在这项里填写的，都是“非常满意”，那就是我的真实感受。
这两种教育方式，所收到的效果是不同的，甚至对世界观的形成都有影响。我的那位数学老师的方式，使我有深深的受挫感，沮丧、自卑，不仅影响到了我的学习，对我以后的生活也产生了消极、灰暗、负面的影响。而这位语言老师的教育方式更乐观、更积极，对我的影响也是这样，我更受惠于友善和爱，我获得了这样的帮助，我也更想把这种善的信息传达出去，让更多的人受益。我相信，它会形成一种良性循环的。施人玫瑰，手留余香。
我的一位西方朋友曾说过，在他们西方，有一句话被普遍认同，那就是：你所成长的环境中所遇到的人的行为，在你的未来生活中，你也会复制这种行为。
教育的途径
我们年轻的时候，大学、中专是国家办的，职业技术学校少之又少，可以用“可怜”来形容。在教育中，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教学的很多内容跟实践是脱节的，你所学的，与你的生活八杆子打不着。答案是规定好的，也是唯一的。不那么写，就拿不到分数。我曾经自问过：为什么大家都硬着头皮做着同一件并不怎么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要把我们弄成一个样子？我们不可以有点个人的想法吗？虽然我也是一个相对保守的人，但是我真的不喜欢过于一成不变的东西。这种教育方式，至少它并不适合一部分人。
后来，陆续的也有了一些公立的、私立的职业技能培训学校，是对教育的很好的补充，当然是好事，但是教学质量参差不齐。我的一位农村的亲戚就曾参加过一个著名的厨师培训学校的学习，他对我们说，后悔进那个学校了，因为那几个月净学怎么切土豆丝了！老师在那儿绕圈子，不给你讲炒菜的真东西，还不如去餐馆的厨房里干了，学的东西都比在那个学校的学得多。他还补充说，那个技术学校之所以出名，就是广告打得好。
而在欧洲这边，人们并不认为上大学是唯一的、好的出路。上大学，也不被很多人看好。因为在大学内，职业技能这一块涉及的很少，你即使毕业了，也不好找工作。为了工作，他们还得去学习跟将来的工作相关的知识技能。相比之下，有一些中专及政府组织的技术学校的培训却很受欢迎。他们所教授的，就是生活中最现实、最实用的知识和技能。毕业以后，可以直接上岗。我举一个例子，有一个“餐馆、酒店、咖啡吧”的职业培训，培训的内容有很多种类，我把它们列在下面：工艺面包和糕点、工艺巧克力处理、工艺冰淇淋、糕点、啤酒鉴赏、面包和糕点、面包和糕点店、糖果、面包师、糖果和巧克力处理器、烹饪、餐饮服务商、一年文凭的厨师和服务员、美食烹饪、大厨房帮手烹饪、大厨房员工、大厨房主管、酒店、酒店业务（酒、鸡尾酒和饮料）、酒店业务BSO3、酒店接待、服务员打杂、厨房打杂、服务员、宴会服务、啤酒店和酒馆及小酒馆、厨房主管、厨师、啤酒店和酒馆及小酒馆雇员、肉店和肉类、餐饮宴会服务商、餐饮服务商BSO3、餐饮服务的厨师、切割和去骨工、啤酒店和酒馆及小酒馆主管、酒和鸡尾酒BSO3、葡萄酒鉴赏家、大厅主管等等。
在我上的那个成人学校中，以语言为例，有如下分类：阿拉伯语、阿拉伯语的中东口音、普通的阿拉伯语、保加利亚语、汉语、丹麦语、德语、英语、法语、希腊语、意大利语、日语、波兰语、葡萄牙语、俄语、西班牙语、西班牙语快班、土耳其语、瑞典语、荷兰语。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城市所开设的外语课，只要你想学，你就可以去学。而且，半年的学费是120欧元，大约是这里月平均工资的百分之十一点七，对生活根本不会造成负担。
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分类，如：计算机、美容和美发及化妆师、师范、讲解员/导游、会计专业、法律专业、技术文凭、第二次机会教育、管理、艺术和文化、远程教育等。
由此可见，他们分的类别很详细。当你明确了自己的目标后，就可以找相关的课程去学了。
另外，可别以为这样的学校，教学质量就很差。一点儿都不差！不但有趣味，教学水准还非常高！通过我上的那些课中，我感到他们不胡弄你，教你真东西。他们也不会用一些假大空、高大上的概念和理论去灌输你，他们会用各种有趣味的方式来吸引你往下学。
他们的教学非常灵活、有趣。我参加过语言培训和职业培训的课程，没有一节课让我感到厌烦，没有一节课让我感到没有兴趣。去学校上学，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还有哪些有趣的事将发生在你们的课堂上。这样的课程，你还不愿意上吗？
这还不算，他们并不认为学习只是一个时期的事情，只是年轻人的事情。在成人学校里，你可以看到各种各样年龄段的人。你自己选择的，就是你要做的，所以，大家都是很认真的对待学习。我们单位的同事中，也经常有人某天就休息了，去跟了某个文凭，或者去参加了某个考试。我在工作过的一个中餐馆里认识了一位顾客，他八十多岁了，还在跟课，学习建筑，那是他的个人爱好。他在家的时候，非常愿意搞点建筑，把自己的房子弄得又大又好，并且还在继续盖。我的华人老板有什么装修不明白的去问他，老人家总是非常热情地告诉该怎么做，用什么材料等等。
西方人用学校教育的方式，把很多知识专业化了，并把学习当作是一生的事情。
政府部门也有很多不同种类的教育，多种方式、多种途径的教育，人们可以自由选择。
挺重要的一点是，你不会因为上不了大学而被人看不起。中专生或者仅仅学了某项工作技能的人，不会受到社会的歧视和排挤，社会在平衡着这些。我认识一个清洁工，她在医院工作，每个月全工工资是1600欧元。我认识的一个学语言的同学，她说她的老公在银行工作，是管理电脑的，月工资是1400欧元。这两个工作，你说哪一个工作高贵，哪一个工作低贱？人们真的不认为清洁工是个非常低贱的职业，相反，很多人喜欢他们，“因为他们帮助了我们，我们很感谢他们，”我的一位西方朋友这样说。
上大学，不是一锤定终生！人的出路不是只有一条，条条大路通罗马。
我在想，教育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升学率吗？
教育，不仅仅是能培养出多少个大学生。教育，是立人的事，首先得是教育出人格健全的人，然后，才是人才及其它……
我只是蜻蜓点水，也许略显偏颇。太深的教育研究，我也不懂，我不是老师，也没有专门研究过教书育人的事情，只是从个人的经历中，看到了不同，略表一二而已。
（未完待续）
作者：大森林，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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