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系列文章记录了作者在2009年来到比利时后,与西人丈夫威廉共同生活的故事,其中既有在丈夫经营餐厅里之所见所闻,也有与丈夫亲友之间的相处趣事,同时也记述了她对这个国度由完全陌生到慢慢融入的人生经历。
2009年3月9日 星期一(下)
晚上,威廉带我去了附近的一家中餐馆,我加快了脚步,因为我能和中国人说汉语了!
在餐馆的门外,我看到了熟悉的东西,两头石雕的狮子,门上雕了花,还画着两条中国龙。进到里面,到处是熟悉的东西,中国的瓷器,有人物、有花盆等等,有些取材于佛教故事,有些取材于中国的古典小说。其中有一个大约两米多高的弥勒佛像,笑着迎接顾客。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迎了上来,递上了菜谱和饮料、水等。菜谱上没有中文,全是荷兰文的。我把它递给了威廉,“你点吧,我是荷兰语文盲。”
我问威廉:“他是服务员吧?”
“不是,他是老板。”
我极其吃惊。整个大厅里,给客人提供服务的,只有他自己。招待客人,送菜,洗杯子,结帐等等,都是他一个人做,非常忙,没有第二个人。在中国,这种规格的餐馆,老板一般是不做这些事的,只是服务员去做。威廉说,在比利时,老板都做。
我问威廉:“这家餐馆有多少年了?”
“不知道,很多很多年了。”
“你能记忆的,大概多少年了?”
他想了想说:“25年前吧,或者更早。”
“老板一直是他吗?”
“一直是。”
“也许他是台湾人、香港人、新加坡人?”因为我看到餐馆的装修非常豪华,如果那么早在这开餐馆,有钱的中国人是很少的。
“不,他是大陆人,我知道这个。很早了,他就在这里。”
“这里是后装修的吗?”我看到每样东西像是新的,椅子上是木制雕花的,上面的黑红色的漆发着亮光。
“不,很多年前就是这样,没有变化。”
“镜子和玻璃上画的花鸟,我小时候,我的家乡就是这么做的,画得也很简单,但是现在很少有了。中国的年轻人喜欢现代的东西,不喜欢老的东西了。”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喜欢中国古老的东西,不喜欢中国现代的东西。”
老板和厨房里面的一个人说话,我问威廉:“是英语吗?”
“不是,他们说的是中国话。”
“但是我听不懂。中国的很多方言是很难懂的,也许他是南方人。如果他是北方人,一般的话我是能懂的。”
当老板上菜时,威廉问老板是中国的哪里人?我也问他:“能和我说中国话吗?”
老板用汉语很缓慢地说:“我是……浙江人,我……不……会说……多的……中国……话……”
我加快了语速,兴奋地说:“我是中国东北人。”
老板说:“我……不知道。”
我想和他交谈的兴趣一下子终止了……
他是中国人,谨慎、礼貌、客气,热情是有距离的;他又不是中国人,我和他根本不能交谈,我和他能说的,甚至没有和我的白人丈夫说得多。
我对威廉说:“我觉得他既熟悉,又陌生……”说着说着,我就哭了,这是我在比利时第一次哭。威廉也没有管我,他理解我的感情。
餐前小吃是炸虾片,纯中国的,老少都喜欢吃。第二道菜是汤,酸辣口味的,里面有笋、鱼肉、鸡蛋等等。在中国,我没喝过这种汤,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第三道菜上来的是……更不知道是啥名,下面的一层铺的是胡萝卜丝、生菜丝、白菜丝,都是生的,上面有饺子、鱼丸等几个被炸过的东西,里面夹了馅,陷很好吃,味很鲜。
我和威廉说:“在中国,我们很少这么吃饺子,我们是……”“煮着吃”没说出来,换了“另外一种方式”来代替。小碗里的醋也不是我在中国吃过的,而是我听说过的像是苹果醋,因为我尝出来苹果味。这种醋很甜,很符合西方人的口味。我把醋倒进生的蔬菜上面,拌着吃了。
我跟威廉说:“这不像是纯粹的中国食物,像西餐。我们中国人吃饭时不用刀,不用叉,我们用筷子,这里却没有筷子。而且这种生菜,也是你们西方的方式。因为我在餐馆里见过你们这么吃,汉堡里也是这么夹着吃的。”
他说:“对。这是西方人的方式,是这么吃的。”
“我不喜欢吃生的蔬菜,我吃烹饪过的蔬菜。还有酒,那个架子上摆了很多的酒,是你们西方的酒,不是我们中国的酒。”
“对,我们喜欢喝。你们的中餐到了我们这里,就变了,和你们的不一样了。
“也许这里的顾客喜欢的就是这种变化了的中餐。”
“对,我们喜欢的就是这个。”
有一样是纯正的,就是餐厅里放的纯中国的歌曲,女声的,轻缓、悠扬,我也不知道她是谁,耳熟,就是想不起来。
最后给我们上的中餐,我才尝出来中餐的味来。有蘑菇、笋、虾,我也不知道它叫啥名,但是那里面的汁水是纯中国味的。
威廉的那道是猪肉,好像是先煮的,后烤的,上面也浇了苹果醋。我说这个不像中餐,像西餐。
我的两个盘子里都有一个用胡萝卜雕的花,威廉说:“我们非常喜欢这种食物雕刻,很美。”
以前我买过一本食物雕刻的书,照着也能做出了,但是那本书留在中国了。
威廉的另一个朋友温斯顿带着儿子也来这里就餐。温斯顿胡子的两边是带着卷儿上翘的,就像我看过的西方电影里的人,很有戏剧性。
我问温斯顿:“你的这两撇胡子,每天都得用手指这么悠儿悠地往上转吗?”我的形容把他们全逗乐了。
温斯顿说:“我是用手转,但不是‘悠儿悠儿’地转,每天我往我的头上抹发蜡,然后留一点在手上,我再往两边的胡子上抹一点,它们就转上去了。”
温斯顿和威廉说,和我交谈得很愉快。
温斯顿对我说:“威廉的餐馆,在几年前曾是这里最好的餐馆。”
威廉也说是。
温斯顿是个很大的老板,他的儿子没有上大学。
我说:“大多数的中国父母是希望孩子上大学的。因为在过去,如果上了大学,能够找到相当好的工作,能过上体面的生活。但是现在大学太多了,大学生也太多了,很多大学生毕业后找不到工作。”
温斯顿和威廉都很吃惊,温斯顿说:“为什么上大学呢?上技术学校也很好,将来也能够有一个非常好的工作。”他和威廉都非常不理解中国的学生为什么想上大学,他们也知道中国大学生毕业后的就业状况。
从中餐馆出来后,威廉又开车转到了另外一个朋友的餐馆,离这里很近。老板叫乔治,服务员叫马迪欧,他们都是意大利移民,都是50岁往上的人,都很面善、微胖,头发都发白了,都很愿意交谈。乔治既是老板,也是厨师,平时只是他自己在厨房工作,周末时才来另外一个人帮忙。
餐馆的墙上挂着几张乔治的儿子打拳击的照片,其中还有裁判判他赢的照片。他是业余拳击手,他还有其它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