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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中正 :什麽是大學?上過大學的人幾多能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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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7年保罗·列维尔笔下的哈佛学院(圖片:維基百科)
1767年保罗·列维尔笔下的哈佛学院(圖片:維基百科)

【歐洲希望之聲訊】大學第一篇,依照朱子所說,本篇乃是孔子之言,而由他的門人曾子所記述的,本書的前面,朱子還做了一篇很重要的序,大家應首先一讀。不僅讀大學要如此,我們隨便看什麼書,都要先看序文,因為序文的宗旨,都是要將他全書的內容,提要的說明與評論,我們看了序文,就可以得到全書的要領,明了正文的意義與精神之所在,由此再讀正文的時候,便格外易於理會,事半功倍,所以看書的要訣,就是先要看序文,把全書的要旨了解之後,再開始讀正文。

你們看大學序言開宗明義第一句就是“大學之書,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法也”,這一句話,就將大學全書的意義與精神都道破了,我們就此可以知道這部書的性質,更是重教育的方法,不只是講政治哲學而已。所以總理說,要把他當作知識範圍內來講才行。而我們做軍官的人,就是教人治人的人,無論就知識範圍的教育方法,或就道德範圍的政治哲學來說,都不可不懂這大學之道!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這三句話,朱子認為是大學之道的三個綱領,可是陽明謂此三者,乃是構成其大學之道的整個體系,而其內容乃是上下一貫,不能並列為三個綱領的。

余亦認為陽明的解釋,亦較朱子所說的合理而易解,但此三者雖是一貫而不可並列的,然其成分與功能,實有先後程序之分,雖不能並列為三個綱領,至少亦可說是構成大學之道的三個要則。這要則,就是天生蒸(眾也)民,有物有則之則,乃是人與生俱來的理則。只要大家明了此三個綱領,乃是三個要則,而且是體系一貫,其進行程序,本末始終,亦是徹上徹下有條不紊的,這樣就可在文字上免除咬文嚼字、再作無謂的紛爭了。

至於“明德”的意義,天地父母生了我們下來,就有一種天賦靈明的德性(即陽明所謂天命之性,而自然靈昭不昧者也)。這就是“明德”,但是他有時不免為氣質所拘(朱注:人之氣質,有剛有柔,有高明,有沉潛,倘任其偏向發達,不加修省,必至影響及於本體)為物慾所蔽(朱注:一切聲色貨利、功名權位之外欲,亦足以掩蔽本性,使之馳騁迷途而忘返),漸漸失其靈明以至於泯滅,而一切驕奢淫佚、失德敗行的生活和惡習,乃從之而生。大學之道,第一就是要修明“明德”,以去人慾而存天理。亦可以說是要存天性而除物慾,要使此“明德”——“天性”保持其本體之純潔靈明,不為氣質所移,不為物慾所蔽,不為利害所誘,日益發揚光大,充實完善,此即謂之明其明德,這是修己工夫的第一步,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乃是構成大學之道的第一要則和程序,亦就是朱子所謂第一綱領。

其次,所謂在“親民”,“親”這個字,有兩種解釋,程子釋“親者,新也”,故朱子在大學章句中,以“在親民”作“在新民”,解所謂“新民”者,即是使民眾能日新又新、進步不已的意思。所以本書第二章的釋義作為新民釋。而王陽明則照大學古本“在親民”的“親”字的原文意義,釋“親民”為親近民眾,乃本其一體之仁心,以感化民眾、革新國家與社會的意思。

我們曉得:大學所講人生最大任務,莫過於治國平天下,我們明明德修身之後,便要推而廣之,將一般民眾一切腐舊的不良的不適於時代環境的思想、風習、生活都能鏟除,使其造成一種新的思想、風習與生活,俾能與時代要求相適應,以確保其生存與發展,這就是古人所講“化民成俗”,亦即近來我們所推行的新生活運動之真正意義,必須如此,然後治平之功才有基礎,因此朱子釋“親”為“新”並沒有什麼錯誤。

同時大家要曉得:王陽明是一個大哲學家,同時也是一個政治家與軍事家,他依照大學古本原文的“親民”釋為親近民眾。所謂“親吾之父,以及人之父……親吾之兄,以及人之兄”,此乃根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解說,亦有其深遠的意義,且有其古本原文充分的根據。因為新民必自親民開始,如果不親近民眾、深入民眾中間,我們自己雖有好的主義、思想、道德、言行、生活,亦無從傳授他們,感化他們,所以他不肯更改古本原義,仍要作為親民的解釋,也是很有道理的。

不過正因新民非親民不可,而親民則為新民應有的前提,所以我們講新民便包括了親民,而單講親近,還不能包括革新的意思,因之我在此還是依照程朱的解釋易於了解,而且陽明亦說:“即以新民為親民,而曰明德為本,親民為末,其說亦未為不可。”可知他對以親民釋新民,亦並無反對之意。但他認為明德與親民,雖有本末可言,而並不能分為內外相對的兩物。

以其明德親民本為互相關聯的一事,其內容乃是整體一貫,不可分列為二為三的。所以陽明又曰:“木之干謂之本,木之梢謂之末,惟其一物也,方可謂之本末,若曰兩物,則既為兩物矣,又何可以言本末乎”“若知明明德以親其民,而親民以明其明德,則明德親民,焉可釋而為兩乎?”這實是陽明反對朱子以“明明德,親民,止於至善”分而為三綱領之說的理由。而此亦即陽明發明此三者為一體而不可分的創意之作。在他的意思,以為此三者是脈絡一貫,乃是大學之道的一個總綱而不能分為三綱的。可是他亦並未有如此明白的提出來。

大家還要了解,這亦就是朱王二派解釋大學不同的最大爭論之點所在,應該特加註意。但無論其如何解釋,我們認為親民與新民二者之意,並無重大差異,不必多所爭辯,因為我們親近民眾,必須要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漸磨之以仁義,教之引之,鼓之舞之,使能滌除一切污,使其智能、德性、精神、體魄、生活、行動,都能追上時代,日新又新的道理,乃是決無錯誤的。

我們訓練軍隊尤其要如此,如果不能使部下的思想、習慣、生活、行動從根本上革新起來,成為一個現代軍人,那我們革命便永遠沒有成功的希望。現在我們一般革命黨員和革命軍人,究有幾個人能做到“明明德”的?究有幾個人更能盡到其親民與新民的責任呢?各位都是軍官,有許多是在民國元年前後就做了軍官的,到現在已有二十三年,就是從民國十三年做起,也有十年了,試問民元或民十三時代的你們,與現在的你們,有沒有兩樣呢?你們每個人在道德上、思想上、學術上、智能上、生活上,是否有新的進步呢?你們所統率的部下官兵,他們在精神上、學術技能上,又有什麼新的進步呢?我可以代答一句,大多數還是同從前一樣,沒有革新和進步,各個人還是像過去一樣的一個舊軍人,換句話說,就是一個自私自利、不學無術的腐敗軍人,他如做了高級軍官,亦就成了如過去北洋軍閥一樣的一個新軍閥而已。由此推而至於一般軍隊,從民元到現在止,也沒有兩樣,軍人的精神、品德、生活、學術、思想,不但沒有進步,而且只有退步!大家想一想,你們對部下曾經有些什麼新的思想、精神、技能、學術傳授給了他們呢?

你們自己不能革新起來,自然也無法使部下革新起來,這是一定的道理,你們或許以為親民與新民的“民”字,是指“老百姓”,不是指軍人,這就是大錯了!各位要知道,中國古代民與兵是不分的,凡是一個國民,就都要當兵,所以古人所說“親民”,亦就是“親兵”的意思。至於今日所謂“良民是良兵的基礎,良兵是良民的模範”亦就是這個道理。所以我們“教民要如教兵,教兵就是教民”,其原則與方針是一貫的,因之軍官在軍隊中親其士兵,也就是大學“親民”之義。

所謂“親兵”,就是要與部下親近,要視部下如子弟,要能愛護部下,就是要與部下共甘苦,同患難,又要能恩威並濟,賞罰嚴明,以教育部下,感化部下,使能日新其德之謂。我們在過去,因為軍官自己既不能新,當然亦就不能使其軍隊日新又新,一般國民,更加無法使他們建立新的品德、新的學術、新的生活和新的精神了,所以我們的革命,至今仍未能成功。這一段話,是講明親(新)民的意義和重要。

總括一句,親(新)民是一種治人建國的基本工夫(齊家治國平天下),就是構成大學之道的第二要則和程序,亦就是朱子所謂第二綱領。而其第一要則(綱領)“明明德”與此第二要則(綱領)“親(新)民”的關係,可以說是體用合一而不可分的,故陽明曰:“明明德者,立其天地萬物一體之體也,親民者,達其天地萬物一體之用也,故明明德必在親民,而親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關於此點,我認為陽明的解釋是正確的,可使讀者更易了解。

現在再要講到大學之道的第三個要則(綱領),就是“止於至善”。這止於至善的釋義,在本書(大學)第三章所說的就是“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是說做人要有所止,而且要知其所止,不能善惡不分、左右兩可、無所適從的意思。這一句話,我以為在現在來講,應該可以有兩種解釋:一種是“精益求精”“以求至乎其極”的意思;一種是“擇善固執”“止其所止”的意思。這樣解釋更容易了解,我們一個人明德(修己)親民(治人)皆應當向理想的至善之境,不斷進取;必求達到至善至美之境,而毫無欠缺的地步,亦就是要做到于理已無所不窮,於事已無所不盡,萬物皆能各得其所,千古而不易其道,到這時候方得為止。所以陽明對於“至善”的解釋曰:“至善者,明德親民之極則也,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靈昭不昧者,此其‘至善’之發見,是乃明德之本體,而即所謂‘良知’者也。”(良知者,孟子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不待慮而知,不待學而能,是故謂之良知)此其說明“至善”就是“真理”。亦即吾心之“良知”,而“良知”即“真理”之所在,乃在吾心之內,而不假外求的。

我們為人、處世、作事、立業如能把握住此至善之道,而固執不變,信守不移,就不會馳騁妄想、見異思遷了。譬如我們帶兵作戰擬訂一個計劃,到了至善之中、完備無缺的時候,便不要再改變,只是依照吾心的良知,允執厥中,信其所止,貫徹到底,乃下定最大的決心,勇往邁進去徹底執行。推而至於我們做人也要如此,敦品厲行,明德親民,必須做到盡善盡美,才算心安,尤必擇善固執,明決果行,才能立身,才能立功!

所以“止於至善”,不只是為學、處事、開物、成務、做人的第三要則(綱領),而實是總括以上“明德”與“親民”兩大要則(綱領)實踐篤行的準則,而為格、致、誠、正、修、齊、治、平八者的總綱領。所以陽明說:“止至善之於明德親民也,猶之規矩之於方圓也,尺度之於長短也,權衡之於輕重也。方圓而不止於規矩,爽其則矣;長短而不止於尺度,乖其劑矣;輕重而不止於權衡,失其准矣;明明德、親民,而不止於至善,亡其本矣。故止於至善以親民而明其德,是之謂大人之學。”

各位現在來到軍官團,就是學習明明德、親民以求其止於至善,而完成革命治平之功。既知軍官團所傳授的道理,確是做人做事、尤其是做一個革命軍官的光明大道,就要認識此至善之道,篤守此至善之道,照此來奮勉力行,這就是止於至善,即使我們革命作戰,到了最後關頭,自己即使犧牲而死,也是以身殉道,取義成仁,為革命主義救國救民而死,是為正命,就配附於總理和革命先烈的歷史系統之下,而精神永遠不死!這就是止於至善,亦就是古人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的道理。所以我們如能深明大學之道,不但可以修己成業,而且可以不愧為他人的教師和上官,無論教兵教民,都使之能為國家民族來奮鬥,完成其一番驚天動地的革命事業!

但是明德親民以止於至善,究竟怎樣才可做到呢?大學所謂“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這就是講止於至善的程序和功效,乃是正心修身的法則,亦是格物致知為學治事的工夫最重要的一段,但是朱子在本書中並沒有釋義,至其第四章“釋本末”的話,我認為與此毫無關係,不足為法,還是陽明對於此段的意義,在其“大學問”一篇中,解釋得很詳明,他說:“人惟不知‘至善’之在吾心而求之於其外,以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也,而求之於事事物物之中,是以支離決裂、錯雜紛紜而莫知有一定之向,今焉既知‘至善’之在吾心而不假于外求,則志有定向,而無支離決裂、錯雜紛紜之患矣,無支離決裂、錯雜紛紜之患,則心不妄動而能靜矣,心不妄動而能靜,則其日用之間,從容閑暇而能安矣,能安,則凡一念之發,一事之感,其為至善乎,其非至善乎,吾心之良知自有以詳審精察之而能慮矣,能慮則擇之無不精,處之無不當,而至善於是乎可得矣。”

我以為本段文字的意義,陽明這樣解釋,本已很清楚了,無待我們後學再來贅述。不過我認為這段文字,不僅其對於為學的程序極為重要,而且對於學者思維的法則,更有密切關係,補益不淺,故不憚其煩瑣,仍要將我本來的解釋,補充上去。我的意思就是說:我們先能由格物致知的工失,求得真知灼見,把握住這一個獨一至善之理,確定中心的信仰,這就是“知其所止”,也就是“止於其所當止”,然後在事既有不易之理,在心自有不易之趨,這樣心才能定。這就是“知止而後有定”的意思。換言之,“知止”乃是求得真知,止於真知。如何可算為真知,就是知道真理。在陽明所說“我心之良知”就是真知,亦就是真理所在。因為必須認識這是真理之後,其心乃能堅定不撼,這樣真知,亦就是良知,惟有求得這個真知,才能說是“窮理知本則知止”“知止”了;亦惟有這樣“知止”,而後才能“集義養氣則有定”,以定其心,其心既能堅定不撼,然後妄念不萌,外物不搖,而能澄澈光明,虛靈燭照,這樣就能做到靜的工失,所以說定而後能靜。靜了之後,此心便能泰然怡然,無入而不自得。這樣就能進入了安的地步,所以說“靜而後能安”。安了之後,對於事事物物,便能深思遠慮,精究熟察,調處一切,無往而不得其宜,亦無往而不收其功。這就是所謂“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的意思所在。這亦就是我時常引用吳草廬所說的“窮理知本(原文為“知言”)則知止,集義養氣則有定,定則靜矣,靜如止水,安則無慮而不自得也”的意義。

總之,其最後的目的,是要使事事物物止於至善,而其首要的工失,就是先要此心能“止於至善”,這個道理,我再可以就軍事教育中舉一個例子來說明,我們軍隊裡面,一切的動作,第一個口令就是“立正”。立正的意思,就是要他的動作與精神安定下來,使他的心思完全集中於一點。立正以後就要做到目不邪視、耳不側聽、無聲無息的地步,就是“靜肅”,軍隊上下真能做到靜肅之後,乃能鎮定安詳,整飭嚴明,故必須平時先能養成此種靜肅的習慣,戰時才能不慌不忙,有周密的計劃,至善的調度,尤其是在危險困難的時候,才能沉著果毅、生死以之、專心壹志的奮鬥到底,獲得最後的勝利!凡此都是大學上“知止”的道理。至於本段“知止而後有定”的“知止”,與上句“止於至善”的“止於”兩個“止”字,乃是上下聯接相關的。這“知止”是“知”之歸結,“止於”是“行”之開始,亦就是“知止”為知,“止於”為行,乃是知與行的程序所在,亦就是陽明知行合一關鍵所在。所以為學做事,必須要有一定的目標,就是“知止”;而在為學做事之初,必先要知道這個目標所在,而後專心壹志,向這個目標前進,而且必須貫徹到底,這就是“止於”,這更是為學的方法次第,學者所不可不知道的。

 

責任編輯:李文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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