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呆了八年的西洛特是从德国过来,在苏州一所私立学校担任外教,原本是抱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向往和对中国人的质朴过来的,遗憾的是,年前他还是回国了。
为了给他送行,我们一行来到周庄廊上人家,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家餐馆,铺子不大,但环境优美。席间,自然免不了谈论一些对教育的看法和离开的原因。他说他真的不愿意离开,他不想接受这种失败,带着挫败感回国是一件影响一生的事情,但他不得不回去,在他看来,他这一辈子也无法在中国看到真正的教育,他为中国的未来深深担忧。
他说,看到孩子每天5点多到校,晚上6点多离校,家长每天都很疲惫,老师更是疲惫,这种连大人都吃不消的教学模式竟然没法改变,看到孩子们每天无精打采,每天在应付着,他心里很痛。德国的孩子都是快乐的,每天9:30-下午3:30,没有所谓的家庭作业,可这并没有丝毫影响他们的创造,他们长大后做的不比中国毕业生逊色,很多方面甚至很出色。
他多次跟校长提议,少上课,多让孩子娱乐,这样可以提高学生学习知识的兴趣,开发心智。校长很无奈,大家都在比分数,比成绩,一旦名落孙山,学校就要倒闭。那时候老师们不仅失业,学生们还要到很远的地方就读,还是继续延续这种披星戴月的学习生活。
他说,他把同样的一份英文试卷给学生做,考试时平均80多分,考试结束一周后,平均也只有70分。可见大多数学生的学习目标都是很短暂的,他们就像跨栏竞赛者,在咬牙越过眼前的跨栏,最优秀的也只不过是越过最后一道后然后身心疲惫到瘫痪,如果你再让他重新翻越,恐怕连一个都跨不过去。事实上,真正的教育,是受教育者完成学业后,走向工作后,才开始真正的跨栏。
他看到4岁的孩子背诵拼音,5岁的孩子做加减法时,他心都碎了。在德国,8岁的孩子只会播种、栽花、除草什么的,会简单的拆卸玩具,根本就不知道1+1=2。但是他们18岁后的能力,远比中国28岁的人能力强大。
他说,他教的中学英语尽管在苏州分数很高,但从毕业后的学生回馈看,几乎没有哪个学生用得着。不仅是英语,其他学科也是如此,缺乏起码的实用价值。大多数学生毕业后,往往都要从零开始学习。
除了以上压制教育、无效教育外,西洛特还谈了中国的预防教育。他说,中国这个国家最初的教育动机就把所有孩子想像成即将变坏的一个人,从幼儿园就灌输一些不切实际的理论和思想。不停地灌输爱国、爱党教育,就是没有人性关怀的教育。
这些政治教育对几岁甚至十几岁的孩子来说,简直是天书,就连很多政治老师都搞不懂。这些教育的功能仅仅是为了应付试卷上的标准答案,除此别无用处。真正的人性教育、逻辑教育是空白的。人性是人格的基础,缺乏人性认识的人,肯定缺乏人格。他拿什么爱自己?爱家人?爱社会?更谈不上再爱其他。所以,当下中国糜乱也就不足为奇了。爱,是一种成长感受,不是靠说教获取的,这是基本原理。这种认识西方700多年前就已经认同,而有着五千年文明的中国却仿佛停留在原始社会。
除了预防外,贯穿中国教育思想的还有仇恨。据我所知,欧洲和美国从没有哪个学校给学生灌输仇恨,他们更不敢灌输,这在大多数国家是犯罪行为。在欧洲和美洲,人们强调的是反对而不是仇恨,仇恨在西方思想里是魔鬼的特征。比如你们与日本之间关于钓鱼岛的争执,在我们看来,这与仇恨无关,用证据谈判即可解决的事情,非得仇恨。我们与法国领土战争大小不下30次,尽管是战争,但没有仇恨,战争结束后,双方还是公平谈判。就像现在欧洲各国、犹太人,不仇视我们,他们只是反对法西斯暴行。
整个西方的教学思想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的诚信、敬畏教育。没来中国前,我很难想像一个十多亿的大国,从小接受的是仇恨教育。马克思尽管与我是老乡,但我知道的,我家乡的人,没谁认为他说的是正确的,因为德国和其他欧洲国家一样,允许不同声音,马克思的声音只不过是成千上万种声音中的一个,而这种声音目前几乎不存在。而在中国人的逻辑词典里,只要能说出来的,就是真理,正因为这种对西方的误会,大多数中国人到现在还以为马克思说的很有市场,其实不然。这就是不同的认识偏差造成的错误理解。在我经验看来,中国人爱的西方人不多,马克思、恩格斯、白求恩,其他的呢?而我们从小爱很多人,父母、家人、社会上所有的人,当然还有上帝。
中国教育失败的另一个证明还体现在安全教育方面。很多学校实行无缝对接管理,从学生进校门到出校门,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老师看着,下一个老师不到,上一个老师不能离开,就像看管羊圈一样。放学时,离学校不足50米的地方是密密麻麻的家长及形形色色的车辆,孩子到家后又是圈养在房间里做作业、吃饭、睡觉,这个循环过程一般持续15年之久,刚来中国时,小学二三年级以下的孩子有家长接送,现在就连中学生也要接送。孩子终究要离开学校离开家庭,终究要独立生活,到那时怎么办?
中国教育是把人最珍贵的年华付之毫无意义、毫无发展价值的学习内容上,而不舍得花费一点点时间去讨论和思考。记忆成了学习的唯一方法,高压成了教育的唯一手段,保护成了成长的唯一措施。这种负成长的教育模式其实是对人性的一种摧残,是对人类的极大犯罪,当我认识到这一点时,我很内疚,我现在甚至每天起来都在请求神的宽恕。